龙舟匠人的广东式松弛：在坚守与躺平间找答案
位于广州番禺洛浦街沙滘岛中部的上漖村，拥有140多年历史的龙舟制作技艺，是广东最古老的龙舟制造和维修基地。
2.由于近年来龙舟制作行业的不景气，上漖村的龙舟制作厂从过去的四五十家减少到现在的八家，年轻人不愿入行，行业存续的重担落在家族传承的肩上。
3.然而，上漖村的龙舟制作技艺入选广东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，媒体的关注与曝光让造船厂收获了一些新客源，主要来自外地的龙舟协会。
4.为了应对行业困境，卢日雄和哥哥卢健雄一起撑起了这家船厂，同时开拓了新的营收渠道，如制作小龙舟进行售卖。
在晨曦初破时，一阵阵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划破了上漖村的宁静，将往日略显冷清的龙舟厂房瞬间填满，这是猎德村新龙舟下水的日子。经过拜祭、点睛等形式后，新龙舟在村民们的合力推动下，缓缓下水进入河涌。河面上，鼓声如雷，鞭炮齐鸣，龙舟在船厂门口进行“谢师”仪式，表达对造船师傅的感恩。
上漖村，位于广州番禺洛浦街沙滘岛中部，四周果林葱郁，古榕与祠堂掩映，大大小小的河涌与珠江相连，得天独厚的自然条件成就了广东最古老的龙舟制造和维修基地。上漖村的龙舟制作技艺迄今已有140多年历史，那些看似简陋的厂房，承载了厚重的岁月时光。
△ 上漖村的几家龙舟制作厂都建在小河涌旁，穿过窄窄的河道便是珠江 图/Color China
一辆500cc的摩托车向龙舟厂疾驰而来，车还未停稳，边牧“一万”就从厂里冲出来迎接。这就是卢日雄，龙舟的第五代传人，也是雄基龙舟制造厂的负责人。他自三十岁左右起便跟着父亲卢浩英（雄基龙舟制造厂的创办人），从事造龙舟这个行当，这一做就是十五年。“爸爸觉得自己老了，他叫我回来帮忙看着（船厂的生意），这样做着做着他就把那些核心技术都教给我了。”卢日雄说起刚接手时的情景，眼中闪烁着复杂的情感。
△ 开着摩托车、在厂里养着边牧“一万”的雄基龙舟制造厂负责人卢日雄 图/Color China
△ 卢家三父子，卢浩英（中）与卢日雄（右）、卢健雄（左）摄于2019年 图/Color China
龙舟季前的三个月，对于造船师傅们而言，是一段与时间赛跑的紧张时光。铁皮棚下，大风扇轰鸣作响，满地的木屑散落在湿润的土地上，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木头香气。师傅们正忙碌地为船只上漆，龙舟们或侧或卧，静待焕发新生。年迈的师傅手持锯刀、钻头，一丝不苟地雕琢着每一处细节，龙筋上还捆着铁丝绳子以加固。船厂的河涌边停着好几条龙舟在等村民来接收。
“二月龙抬头开始有订单到，其他月份的话订单会少一点。二月到六月是准备（划）龙舟的时候，就比较多订单，厂里比较忙，多订单的时候就不休息了。”卢日雄感慨，过去几年没有龙舟比赛，村里都没有“起龙船”，造船厂也没什么生意做。幸运的是，村里低廉的土地租金让船厂得以维持。
解禁之后，厂里的订单也出现了一段时间的井喷式增长，船厂也做了几条新龙舟。但现在行情有所回落，今年只接到了五条龙舟的翻新订单，比起去年少了一半。“有生意就做，没生意的时候就在船厂里坐坐，或者去一下旅游。”忙碌的厂房现场，卢日雄的话语中却透露出属于广东人的松弛感。
在龙舟制作行业，生意并不仅仅依赖于价格，更在于深厚的人情纽带。每个村都有自己固定的船厂合作对象，这种基于老客户信任的稳定关系，让新船订购与翻修几乎不会因价格而轻易更换。
2022年父亲卢浩英去世，只留下了雄基龙舟制造厂和造船技艺，长期维系的客户关系网随之断裂，船厂一度陷入经营困境。卢日雄和哥哥卢健雄一起撑起了这家船厂，哥哥卢健雄主要负责接生意，卢日雄主管技术。父亲卢浩英在世时将核心技术教给了卢日雄，现在还有个父亲的徒弟“成叔”在厂里帮忙，这位七十多岁的老师傅正在把所有的技术一点一点地教给他。
△ 卢浩英的徒弟“成叔”已经七十多岁了，正在厂里翻修一条龙舟 图/Color China
近年来，随着上漖龙舟制作技艺入选广东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，媒体的关注与曝光，让造船厂收获了一些新客源，主要来自外地的龙舟协会。同时卢日雄也开拓了新的营收渠道，在没有大船订单的时候，他用跟父亲学来的龙舟模型技术，做一些小龙舟进行售卖。在过去几年里，小龙舟的售卖额支撑起了船厂的部分开销。
在热火朝天的背后，龙舟制作行业也一直面临着不小的挑战。船厂里的工匠平均年龄都超过了五十岁，恶劣的工作环境让年轻人望而却步。“一般都是（村里）过了四十岁，没再外出打工了，又不想一直呆在家里的人，才过来这里工作。”
“八、九十年代的时候，（村里）做龙舟的厂有四五十家，到2000年就只剩下十几二十家了，现在只有八家厂了。”卢日雄指着河边的厂房说，“因为很多年轻人都不愿意回来，可能十年以后就只剩下一两间龙舟厂。”年轻人不愿入行，行业存续的重担只能落在家族传承的肩上。在现代化的浪潮中，这一传统技艺似乎正在慢慢衰落。
不远处，一群人正合力将新龙舟送入水中，号子声此起彼伏，龙舟缓缓前行，留下一串串涟漪。村民们站在一旁，闲聊着家常，目光却始终追随着那渐行渐远的龙舟，就像看着龙舟的历史一样，一点一点地漂向远方。
